有些事儿,时间越久,越像一坛子老酒,闻着呛人,喝下去烧心,回味起来却全是劲儿。
28年前,我在西藏高原,山地步兵52旅,一个叫侦察连的地方当排长。愣头青一个,刚从军校的象牙塔里出来,脑子里装满了条令条例和理想主义,看啥都觉得能用公式解决。
直到有一天,我们连长和指导员,俩姓李的上尉,笑眯眯地把我叫过去,说:“小黄啊,司务长休假回内地了,连队这个家,你先替他当起来。”
我当时就懵了。
司务长?那是什么岗位?
说白了,就是咱们现在公司里的CFO兼行政总监兼后勤主管。一手抓钱袋子,一手抓米袋子,还得管着炊事班那帮大爷们的思想动态和军事训练。全连几十号兄弟的吃喝拉撒,全指望你一个人。
在西藏高原,这活儿,不是技术活,是玄学。
我第一反应就是推辞,我说领导,我一刚毕业的,连账本长啥样都分不清,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?搞砸了,兄弟们得饿肚子,我担不起这个责任。
指导员拍拍我肩膀,语气跟哄自家孩子似的:“没问题,你肯定行。”
军队里最牛逼的逻辑就是“你说你不行,领导说你行,你就是行也得行,不行也得行”。命令下来,天职就是服从。于是,我这个代理司务长,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岗了。
上任第一天,我就知道这事的魔幻之处了。
在那个物资靠车轮子一寸一寸挪上高原的年代,每一粒米、每一滴油都不仅仅是卡路里,它们是士气的稳定器,是战斗力的基石,更是连接这群异乡人与遥远家乡温情的脆弱纽带。
断了?天大的事。
而我上任没多久,就撞上了年度终极大考——过年。
春节,对于内地来说是团圆,对于高原上的兵来说,是一场盛大的自我安慰仪式。一顿丰盛的年夜饭,就是对过去一年所有艰苦、所有孤独的最好交代。这顿饭要是搞砸了,比打仗丢了阵地还影响士气。
问题来了,菜谱上写的山珍海味,我上哪儿给你变去?后勤仓库里,除了常规的储备,连根新鲜黄瓜都金贵。
我和炊事班几个老兵一合计,常规路子走不通,那就只能走“野路子”。
我们把主意打到了附近藏族同胞的村庄里。那儿的土鸡,漫山遍野地跑,吃的是虫草,喝的是雪山水,那叫一个地道。
但问题又来了,我们是军队,有纪律,不能搞强买强卖。再说,当时现金也是稀缺资源。
怎么办?
回归商业最原始的形态——以物易物。
我们有啥?我们有内地运上来的大米、面粉、清油。这些东西在高原上,就是硬通货,比钞票还好使。
于是,经连领导批准,我带着炊事班长,拉着一车“硬通货”,开启了我的第一次“跨国贸易”。过程出奇的顺利,藏族老乡们淳朴得可爱,一看我们是解放军,对我们拿出来的米面油赞不绝口。最终,我们用几袋子米面,成功换回了12只肥硕的土鸡。
当那12只鸡在连队营区里咯咯哒乱跑的时候,整个连都沸腾了。那不是鸡,那是年味儿,是希望,是排长牛逼的证明!
年三十晚上,当一大锅一大锅的土豆炖鸡块端上来时,那种香气,我保证,这辈子都忘不了。兄弟们狼吞虎咽,吃得满嘴流油,那种满足感,比我拿个三等功还荣耀。
吃的问题解决了,钱的问题更要命。
当司务长,最让我头疼的是做账。军队的财务制度,严谨到变态。账面上,收入和支出必须一分不差。多一分,你贪了。少一分,你丢了。反正里外不是人。
我一个学军事指挥的,天天对着一堆数字和票据,感觉脑细胞死了一片又一片。
更骚的操作还在后头。
连队日常开销需要现金,现金得去旅后勤部的财务科借。那个年代,财务科长就是旅里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,堪称“财神爷”。他今天心情好,笔一挥,多给你批两千。明天他看你不顺眼,卡你一千,你一点脾气都没有。
每次去财务科,我都得像个孙子一样,提前组织好语言,赔着笑脸,先汇报工作,再展望未来,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提出借钱的需求。科长坐在办公桌后面,眼皮都不抬一下,慢悠悠地审着你的报告,那种感觉,跟现在去银行求爷爷告奶奶办贷款一模一样。
权力这东西,哪怕只是芝麻大点,也能被玩出花来。它考验的不是你的业务能力,而是你对人性的洞察。
那段代理司务长的日子,不长,但比我军校四年学到的东西还深刻。我学会了如何在规则的缝隙里,为兄弟们争取最大的利益;我学会了怎么用最原始的商业逻辑,解决最棘手的后勤问题;我也第一次见识到,在那个看似纯粹的环境里,同样存在着最真实的人情世故和权力博弈。
还好,最后没出什么岔子。账做平了,兄弟们也吃好了。当真正的司务长休假回来,我把账本和钥匙交给他的时候,感觉像是打赢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。
那12只鸡,最终变成了账本上一笔平平无奇的“副食品采购”,但它在我心里,却是一枚沉甸甸的勋章。它告诉我,所谓的管理,本质上不是跟规章制度死磕,而是带着镣铐跳舞,在有限的资源和无限的困难之间,找到那个最优解。
说白了,就是搞定人,搞定事,别扯那些没用的。这个道理,在高原的军营里适用,在今天的写字楼里,也一样适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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